自从写了《摆脱我的耻辱：性侵受害者的盼望和治疗》（Rid of My Disgrace: Hope and Healing for Victims of Sexual Assault）一书后，我们有幸能够有机会回答很多相关的问题，有的问题来自于受害者或支持这些受害者的人，也有一些问题甚至是来自于性侵实施者。

一个经常会出现的话题是，受害者如何面质向自己施暴的人及与性侵者串通一气包庇他们的人。虽然面质性侵者看起来是我们应该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但针对不同的人，具体的实施方式却是不同的。对有的人来说，面质伤害自己的人是很有必要的。他们可以通过直面施暴者，得到对方的道歉，并且最终将事情放下并得到解脱。然而，对于有些人来说，面质很可能只会将性侵的负面影响进一步恶化。

针对面质性侵者这个话题，有五个常见的问题。在我们回答这些具体的问题以前，我们先简述一下关于性侵的一些基本事实。

有关性侵的信息

普遍流行

性侵是一种流行传染病，受害者需要的盼望和帮助只能从耶稣基督那里得到。性侵案发生的数字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而且性侵发生的频率远远大于人们所知道的事实。在我们的一生中，至少四分之一的女性和六分之一的男性已经是或有可能成为性侵的受害者。而且，我们很有可能低估了这个数据。

将近80%的受害者被他们认识的人所侵犯（亲戚、配偶、约会对象、朋友、牧师、老师、老板、教练、治疗师、医生等等）。这意味着许多受害者在受到侵害以后，会再次见到或与侵害实施者打交道。

性侵的人

做出性侵行为的人通常是男性，而且是被害者认识的人。虽然人们更倾向于认为性侵来自于陌生人，但实际上在实施性侵的人中，受害者的熟人占了相当高的比例。大部分性侵者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白人男性。

如果做出性侵行为的人不被拘留或起诉，他们很有可能会继续性侵。一个被广泛认知的研究发现，126位性侵实施者曾制造了907起案件，其中牵涉到882位不同的受害者。被拘留以及被起诉的性侵实施者越多，遭受性侵的受害者就会越少。①

如何面质性侵者的五个常见问题

问题1：“有哪些关键指标可以表明受害者已经准备好要面质性侵者？”

第一个关键指标是，受害者已经客观认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没有否认或最小化自己身上真实发生和遗留的伤痛。首先，否认与回避可以减缓认知过程，遭遇性侵后的幸存者会为自己制造一个缓冲区或安全区，再开始应对困难的情绪。然而，过多地否认和最小化，非但不能减轻痛苦，反而会增加痛苦。否认不能帮助受害者处理那些严重的精神和情感创伤、心理损伤以及遭受性侵后的心理阴影。

点出性侵者的名字，描述这个人所做的恶行，并不能确保受害者自动得到医治。然而，这么做确实能弄清楚性侵的情况，并确认事实。如果性侵行为不被定义、不被指出或者描述出来，那么这种事情便会继续被隐藏。承认受伤经历并讲述性侵的真相，是受害者得医治的重要一环。诚实地看待已经发生的侵犯行为，是从否认、自我隔绝和自我防御机制中走出来的唯一方法。当秘密被披露，沉默的枷锁被打破，医治就开始了。

第二个指标是，受害者想要面对施虐者。这一点非常重要。有时受害者会在别人的催促下考虑与施虐者对质。确保受害者与性侵实施者的面质，没有受到任何情况之下来自于任何人的压力、胁迫与操纵，这一点非常重要。受害者意志已经被侵犯过一次，不应该再受到支持帮助他们的人的胁迫。很多受害者永远不想面对性侵者，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应该得到支持。受害者需要被赋予权力，而不是被告知他们应该做什么，或者由他人代表做出决定。所以，我们会想要知道，受害者是出于自愿而面对施暴者，还是为了别人。是否愿意直面施暴者，是一个关键指标。

第三个指标是，直面施暴者的主要目标是为了真理和公义，而不是复仇。做到这一点可能很难，因为愤怒是被侵犯后的正当反应，而愤怒的感觉可能类似于复仇——但本质上它们是非常不同的。性侵使人对所遭受的事情感到愤怒。面对性侵这种毋庸置疑的邪恶，愤怒是一个自然健康的反应，然而大多数受害者却很少表达愤怒，或觉得他们不得不压制愤怒。大多数受害者可能不被人鼓励去表达愤怒，而被压抑的愤怒挟持了他们，导致他们变得记仇、沉溺、苦毒、不道德，甚至变得不再相信。

对于性侵，上帝比任何人都愤怒。祂生气是因为所发生的事情是邪恶的，是具有破坏性的。敬虔的愤怒是参与在神的愤怒之中，反对不公与罪恶，并向神呼求神所应许的事：摧毁邪恶，并且拆毁伤害他人、有辱上帝之名的一切事情。

向神倾诉愤怒，是软弱之人因相信大有能力的那一位而发出的呼求，是受伤害的人因相信让一切变得更好的那一位而发出的呼求。因为伸冤报应在于上帝，这样受害者就可以从无尽报复的愤怒中解脱出来。

不寻求复仇并不意味着我们不愤怒，也不意味着我们回避真相，也不意味着我们不寻求公义。许多基督徒错误地认为，不寻求复仇意味着永远不会感到痛苦、愤怒或产生复仇的愿望。不寻求复仇并不意味着抹去过去的痛苦记忆，也不意味着无视对公义的渴望。我们可以坚持不懈地追求公义，而不至于使自己陷于试探之中，把公义变成不义。

不寻求复仇并非认可他们对你所施予的暴行。不寻求复仇并不意味着受害者不追讨恶行的后果，比如报警、立案、教会纪律和刑事诉讼等。

问题2：“人们让受害者面质性侵实施者，有哪些常见的期待可能会落空？”

一个通常会落空的期望是，人们希望看到施暴者道歉、忏悔并请求饶恕。这可能会发生，但与施暴者对质时，更多的却是谎言、否认、指责和自我防御的语气。

另一个通常会落空的期望是，人们希望看到施暴者温柔地倾听并表达出一定程度的悔意。事实正好相反，那些实施性侵犯的人经常陷入扭曲的掌控欲中，因为他们自我形象认知非常低，渴望维持对他人的控制感。对你性侵的人有可能不能很好地应对面质，更不能很好地松手放下他的控制欲。这就是为什么你最好不要单独面对施暴者。

一些受害者希望施暴者能认识到有些行为是错误的，即使他们不承认自己是性侵犯。通常性侵者为自己的行为狡辩太久，以至于他们不再认为自己所做的是性侵犯。这可能导致性侵实施者否认受害者对他们的指控。

另一个通常会落空的期待是，面质性侵者会让人感到满足或带来一个好结局。受害者直面施虐者，会给受害者一个机会表达对自己遭遇的实际感受。许多受害者确实能感到满足、有力量、得医治、得自由，以及为他们自己挺身而立。但无论施暴者的反应有多好或多差，这些体验和感觉都不是百分百确保能够得到的。

大多数受害者不希望受到性侵者的指责。可悲的是，有一种社会性的冲动，倾向于把痛苦归咎于受到创伤的个体，怪罪受害者在施暴者当中尤其常见。许多实施性侵的人会对受害者进行言语和心理上的虐待，并做出贬低、侮辱和指责他们的攻击性行为。面对这样的施暴者，受害者很容易受到进一步的情感和言语上的伤害。

一些受害者期望在一些问题上能得到让他们满意的答案，比如“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或“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对我的生活有多大伤害和影响吗？”虽然有些施暴者可能会提供令受害者满意的答案，但大多数施暴者会撒谎、否认、避而不答、装糊涂，或者试图为自己的行为狡辩。

问题3：“如果我计划面质性侵者，我该考虑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面质性侵者的重点，要放在你自己上面，而非放在你希望得到对方怎样的回应上。建立良好的边界，选择你的时间和地点，这样对你来说更舒适、方便和安全。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性侵者你很有可能回忆起痛苦的感受以及其他性侵后遗症。面质很不容易，因为回忆随时可能会卷土重来，而且面质可能让受害者再度从头到尾想起被侵害的痛苦。

在去见施暴者之前，你需要和某个人一起提前预演，牧师、朋友、家人、辅导员或一个你信任的人都可以。写下并记住你此次面质想说的重点，也可以做成笔记随身携带。要记得，此次面质的目标是说出你想说的话，提出你想提的要求。搞清楚自己想说些什么。我们鼓励大家写下来想说的话，这样在实际面质中可以清晰地沟通。毕竟施暴者真实地出现在你眼前，能够让各种情绪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如果不把你想表达的事项写下来，这些情绪会严重影响你的表达质量。

不必遮掩，大方说出来：这是严重的罪，是犯罪行为。这不是一个“不幸的事件”，也不是一个“误会”，也不是“需要克服的事”。

不要单独面对性侵者。即使你不担心安全问题，在面质之前、面质期间和之后，如果有一个支持帮助你的人陪着你，也是一个好主意。

如果因为性侵者身份不明、已经去世、在监狱里、不安全、地理位置遥远或失踪而导致受害者无法面质的情况，你仍然可以通过写信或去他们的墓地进行某种形式的面质。

问题4：“贾斯汀（Justin），作为一位牧师，你曾对实施性侵者说过些什么？”

我曾对他们说：

“性侵是罪，也是犯罪行为。你犯了很严重的罪，触犯了法律。”

“首先，对于你的罪，你需要饶恕。你要信靠耶稣，因为祂代替你死了，为你所犯的性侵犯的罪以及其他所有的罪死了。在十字架上，祂像一名罪犯一样被对待，因此，你可以信靠祂，并且被称为义、被饶恕以及在神面前不再有罪。没有任何一种罪能大过耶稣的恩典，你也无法在祂丰盛的恩典之外犯罪。”

“其次，对于你触犯法律的犯罪行为，你应该得到公正的制裁，并且需要做出补偿。这意味着你要向有关部门自首，还需要向受害者忏悔道歉。先写下你的忏悔词，这样受害者就可以不必见到你，除非他们愿意见你。如果受害者想与你面质，你要接受与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希望在场的家人或朋友们一起见面的要求，并且为受害者提供因你的罪行而需要接受辅导的一切费用。”

问题5：“面对愿意选择饶恕的受害者以及愿意悔改的犯罪者，如果想让他们接受和解的话，你会提供什么样的建议？如果双方都愿意试着和解，你会给什么样的指导？”

饶恕与和解都是神迹。所以，首先要承认愿意饶恕与和解是神的恩赐。神一直在使我们与祂和好，甚至在我们还与祂为敌、犯下宇宙大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只有经历过上帝的饶恕，才有最深厚的动力和能力去饶恕他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受害者觉得不安全时，就强迫他们与犯罪实施者互动。要有耐心，要深入了解受害者的感受。这段关系的裂痕很大，所以愈合和建立信任的过程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在这个恢复的过程中，要依照受害者的节奏，倾听他们的忧虑和需求。因为他们的意志在施暴过程中被严重侵犯了，那么在医治过程中他们不应该再次被侵犯。而且在恢复过程中，施暴者无权决定他们想要的事。

要对神可以使罪人转变为新造的人心存盼望。如果犯罪者相信基督，他们就会得到赦免，但他们的罪所造成的影响可能会持续很久（比如被登记为性犯罪者、离婚、不能单独见孙子）。在庆祝罪人重获新生，以及在促进受害者和施暴者之间关系更新变化时，我们要谨慎行事。

邀请其他人参与其中。一个殴打妻子的丈夫在婚姻中不再拥有隐私权，其他人也需要参与进来。要有智慧地与牧师和其他能够给予受害者支持的人一起促进关系的恢复与医治，对于那些支持帮助受害者的人，也可以作为受害者的代言人参与到关系恢复之中。在这个医治的过程中，问责与他人的参与介入也是至关重要的。

附录：
注：如想了解更多关于性侵受害者的盼望和医治的信息与资源，请阅读贾斯汀和林赛的书《摆脱我的耻辱》（Rid of My Disgrace），以及他们所写的相关博客。
① Gene Abel et al., “Self-Reported Sex Crimes of Nonincarcerated Paraphiliacs,” Journal of Interpersonal Violence 2, no. 1 (1987): 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