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暴力：不仅仅是愤怒的问题

“你要理解我，克里斯！我当时太愤怒了，我没法控制自己。我怒火中烧！”

在我辅导有家庭暴力的男人们时，常从他们那儿听到这些说辞。在我们的讨论中，愤怒是基本点，也是一个男人在解释为什么会羞辱妻子的众多理由中排名第一的情绪。但是，不仅仅我辅导的这些家暴男人将施暴归结于愤怒问题，我还听说法院会勒令造成家庭纠纷的男人们去上愤怒管理课。在与其他基督徒的对话中，我也经常听到他们会用自己的愤怒来解释家庭暴力，而随后的解决方案都是围绕如何自我控制和解决愤怒问题。

他们给出的理由大概如此：“暴力是愤怒的结果，因此，为了很好地停止暴力，我们必须解决施暴者的愤怒和触发愤怒的情况。”现在，我并不是说我们要避免讨论愤怒，而是说我们要把愤怒还原到它真实发生的背景下，特别是在处理家庭暴力问题的时候。

我的朋友小金，是我所在的干预家庭暴力课程的合作伙伴，他常常提醒男性朋友们：愤怒本身不是坏事，愤怒情绪是为了表达我们对一些事情不满。当然，如果现在我们的心偏向骄傲，我们就会像大多数家暴男人一样，因为遇事不顺而越来越生气。但是，如果我们只解决愤怒情绪和触发愤怒的情况，就很有可能鼓励施暴者转向不波动情绪而“有礼貌地”加以施暴，或做出本质上比“有礼貌”施暴好不到哪儿去的控制。那么，圣经辅导员应该如何看待施暴者的愤怒呢？以下是一些建议。

愤怒是个借口

与上面的例子一样，愤怒很容易被用作犯罪的借口。诸如“我怒火中烧”、“我失去了控制”或“我没忍住脾气”，这些说法可能是对这个男人情绪和行为反应的准确描述，但绝不仅仅因为我们理解他当时真的很生气，他就可以被原谅。作为圣经辅导员，如果正在辅导对妻子施暴的基督徒丈夫，这一点尤其正确。正如以弗所书四章26至27节，经文给了我们明确的说明，愤怒与罪有关系，以及有罪的愤怒影响信徒的生活。“生气却不要犯罪，不可含怒到日落，也不可给魔鬼留地步。”辅导员要明确地、关切地提醒那些用愤怒作为借口的男基督徒，施暴是有罪的，还要特别警告，他们的罪对受害者和他们自己都有很大的影响。

愤怒是种策略

圣经辅导员最好知道，愤怒是家暴男人的潜在工具，他们通过爆发怒气和表现暴戾来恐吓并控制伴侣。许多男人对我坦白，威胁和恐吓会让伴侣害怕，这是一种有效的手段，可以不诉诸人身攻击而达到他们的目的。男人的愤怒，同样的结果可以有不同的原因，有时候愤怒不仅是情绪化的反应，更是他心里有压迫性欲望的证据。“暴怒的人挑启争端，忍怒的人止息纷争”（箴15:18）。

我曾遇到过许多在家中营造恐怖氛围的男人。施暴的男人往往把恐惧误认为是尊重，他可能会利用愤怒作为一种手段，恐吓和控制配偶来顺从自己的欲望。

愤怒是心灵的一扇窗

我们要把愤怒看成了解人内心的一扇窗户。不要轻视一个人的愤怒，要和他讨论愤怒，并允许他有空间来表达愤怒。聆听他内心的主题，并准确地指出他有罪的欲望。他的愤怒是否让你看到他控制的欲望、操纵的倾向或权力的征服欲？以辅导员的角度重新讲述他的故事，指出他的行为和欲望之间是如何互相影响的。

如果他“发泄”愤怒，你可以借机“钻开”他的心。“因为，没有好树结坏果子，也没有坏树结好果子。凡树木看果子，就可以认出它来。人不是从荆棘上摘无花果，也不是从蒺藜里摘葡萄。善人从他心里所存的善，就发出善来；恶人从他心里所存的恶，就发出恶来。因为心里所充满的，口里就说出来”（路6:43-45）。

家庭暴力：不仅仅是司法系统的问题

谈到执法问题和家庭暴力之间的关系，有些圣经辅导员的论点是这样的：“家庭中的暴力是犯罪行为，执法部门和法院该负主要责任。因此，面对施暴男人，教会的回应该是鼓励政府逮捕、判刑和监禁施暴的男人。”乍一看这个论点似乎合理，事实上，我也同意其背后的一些意图。我也相信，教会的呼召是背十字架的重担，而政府则受命挥舞佩剑（罗13:1-7）。

我们被呼召出来，不是去惩罚施暴的人，而是顺服政府的权柄，并在必要时要求政府施行公正。然而，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有观点认为，教会有责任照顾受害者和他们的孩子，我同意前面这一点，但一旦当施暴者被监禁，我们就算尽责了。这种观点可能将一些情况太过于想当然，而这些情况本该是由圣经辅导员加以考虑的。

想当然从地以为监禁能带来缓解

持这种观点的认为，施暴者在监狱中一段时间，能给受害者带来缓解，或让犯罪者产生改变的动力。但事实并非如此，特别是罪犯如果只是短期服刑，虽然受害者有短暂的缓解，但施暴者总有一天会出监狱，这种现实会让受害者极度焦虑和恐惧。

而且说实话，一个蹲在区级或市级监狱里的罪犯，谁会给他辅导？我们也无法相信，一个短期的牢狱判刑能让这个人的信念和态度发生真正改变。换句话说，“佩剑”从来没有改变过人心。我们不能想当然地认为通过法院的判决，就能履行贯彻我们原本应该对弟兄姊妹施予的责任。

想当然以为施暴者不会改变

如果我们一方面认为并相信人的改变是可能的，那么另一方面相信施暴者不会改变，意味着我们觉得他不值得挽回。我认为圣经辅导美好的地方在于我们相信渐进成圣，一个人如果倚靠圣灵的大能和对神话语的顺服，这个人就不会被自己的过去、行为表现或者生活的压力所困。耶稣有为施暴的人而死么？事实上，耶稣挂在十字架上，确实为施暴的人而死。我们有盼望，而且这盼望是真实的。请允许我再次建议，减少对女性暴力侵害的最好方法，是解决男人内心的罪，还有谁比教会更适合加入这个议题呢？

最后要提醒大家的是：如果没有得到受害者的允许，也没有为她和孩子制定好安全计划，贸然报警不仅非常危险，而且草率，且是不负责任的。请联系你所在地的相关保护单位，获得专业帮助并做出安全计划，同时也请在你的教会中建立起相应机制以便应对家庭暴力。

家庭暴力：不是婚姻的问题

“我觉得请这对夫妇坐下来讲讲整个故事，没什么不好的。”

“这很好，克里斯，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婚姻辅导？”

“他们要多久才能搬回去一起住？”

上面这些例子，是这些年来圣经辅导员在事工中遇到家庭暴力个案时，常常向我寻求帮助和协助的情况。我建议应该推迟婚姻辅导，把注意力集中在施暴者的暴力和受害者的安全问题上，而许多辅导员不认可我的建议。

但是，坦白说，家庭暴力本质上不是婚姻出了问题，是心出了问题。因此，遇见家庭暴力的个案，制定以婚姻为中心的解决方案可能弊大于利。家暴问题如果解决得过于仓促，可能会造成更深的伤害，甚至有致命的危险。

虽然针对家暴问题，婚姻辅导是否有价值仍有争论，但大多数人认为，婚姻辅导往往无意但会真实地产生危及受害者的后果。例如，在家暴中饱受折磨的夫妻，往往会有一些非语言的情形，或具有隐藏意义的关键词可以引发暴力。被控制欲驱使、急于控制的男人可能会把辅导室视为控制的途径，同时（看似）谦卑，或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译者注，此处作者或想阐释婚姻辅导会给予施暴者空间陈述施暴的合理性）。因此，如果我们极力想挽回他们的婚姻，让他们有成功的长期改变，那么仓促的以婚姻为中心的解决方案可能会危及一方，最终功亏一篑。

规避这个问题的一种方法是，把和解过程想象成田径比赛中的障碍赛。虽然每一个障碍都必须由赛跑的人来跨过，但他们受到规则的约束，必须按顺序一一跨过。这意味着他们不能绕过第一个障碍而直接通过第五障碍，否则会被取消参赛资格。

同理，我建议辅导面对的第一个障碍应是暴力本身，而不是沟通，不是唠叨，甚至不是婚姻。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停止暴力行为，然后可以放心地跨越下一个障碍，走上和解的道路。我认为，合乎圣经地彻底解决暴力问题，是基督徒婚姻经历和解的最佳实行方案。

一定程度上我也理解，为什么我们在辅导开始没多久就想提供婚姻辅导。因为我们擅长做婚姻辅导，提供婚姻辅导的能力已经装备好了。圣经中有很多关于婚姻教导的内容。既然家庭暴力经常发生在婚姻语境之中，那提出辅导婚姻就顺理成章了。我绝不是说家庭暴力和婚姻没有关系。当然，家暴对婚姻关系有毁灭性的影响，但我必须强调并敦促我们牢牢记住，家暴问题始于施暴者内心。

我们都很清楚，“我们行我们所行，是因为我们想我们所想”。雅各书四章1至2节明确指出，败坏来自我们罪恶的私欲。“你们中间的争战、斗殴，是从哪里来的呢？不是从你们百体中战斗之私欲来的吗？你们贪恋，还是得不着；你们杀害嫉妒，又斗殴争战，也不能得。”

雅各警告同样自私的心：“所以经上说：‘神阻挡骄傲的人，赐恩给谦卑的人。’故此，你们要顺服神。务要抵挡魔鬼，魔鬼就必离开你们逃跑了”（雅4:6-7）。如果是发生在亲子关系背景下的施暴，我们永远不会建议家暴儿童的人仅仅需要上圣经养育课就够了。不是的！我们希望通过解决孩子的痛苦来安慰受到暴虐对待的孩子。遵循国家法律的同时，我们也要直面施暴者，给他们传福音、督责并纠正他们的罪。同样，教会也应该安慰那些遭受家暴恐吓和伤害的人，同时解决施暴者的内心问题。我坚信，减少对女性暴力侵害的最好方法，是解决男人内心的罪。